第八百五十二章 龙虎斗(下)

雁九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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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八百五十二章 龙虎斗(下)

    内务府仓库,拍卖会场,“甲申”包间。

    十三阿哥端着茶盏,饮了一口,对曹颙道:“你才从内务府出来三年,就没人认得你,这般滋味如何?”

    曹颙陪坐在下首,道:“内务府笔帖式多,更换的又勤。就是臣在内务府当差时,也就认识本堂那些。”

    十三阿哥看似在感叹曹颙,实际上是感叹自己。堂堂一个皇子阿哥,沉寂十来年,难得出来一次,也没有几个人记得。

    十三阿哥牢骚一句,自己也觉得没滋味,岔开话不提。

    曹颙看着手中的单子,并没有户部那价值几十万两银子的绢帛。之前,他没想参合这个,就没有仔细打听,看来十六阿哥是另有安排。

    今儿,他是被十三阿哥临拉叫来的。

    十三阿哥大病初愈,气喘吁吁地过来,除了是想要看热闹,还想帮衬下王鲁生。

    没错,正是山东日照王家家主王七爷。

    王鲁生刚好昨日进京,原本到曹家拜会的,但是曹颙刚好不在家,两下里就没碰到。随后,他就往十三阿哥府请安。

    因内务府南洋商道之事,十三阿哥府也算是他的半个靠山。

    刚好郑沃雪来这边,向十三福晋报账。晓得外子的族叔来来,就到前头请安。

    十三阿哥提及银行拍卖之事,他这边也是有请帖的,但是没有人上门来求,十三阿哥原也没打算去。

    看到王鲁生,十三阿哥才改了主意,不说别的,就是户部压在银行的绢帛,也只有像王鲁生这样的商贾大户才能吃得下。又有南洋商道这一条,不愁销路。

    要是解决了绢帛问题,也算是帮十六阿哥一把。

    王鲁生自然无话,他这次进京,就是想要做些人情往来,好在南洋商道权限期满后继续挂名内务府经商。

    绢帛锦缎这些,卖到南洋东洋,利润都很丰厚。更不要说,这银行是内务府名下的产业。

    于是,十三阿哥次日就直接带上王鲁生逮了曹颙,一起过会场这边。因不耐烦见旁人,故意压着时间,过了巳初(上午九点),等众人都见了包厢后,他们几个才姗姗来迟。

    外头唱标,已经唱了好一会。这标的卖价从几百,已经到上万两银子。

    若是房宅田产这些,不算什么,换做是古董珍玩这些,连王鲁生这个山东首富也跟着乍舌,叹道:“到底是皇亲国戚,用一万多两银子买个小玩意儿,也只有京里才有人舍得。”

    “典房质地的多,用这些古董珍玩做质押的也多。这才一万多两,后边还有底价两万、三万的……”曹颙拿起一张纸,对王鲁生道。

    王鲁生虽是地方豪富,但是看着半点不显,没有像那些暴发户似的,满手的金镏子,镶嵌个金牙什么的。

    进京之前,他在广州待了半年,面色微黑,加上穿得朴实,看着就像山间的农夫。

    十三阿哥抬头看了他一眼,在看看穿着细步衣服的曹颙,商人不像商人,伯爷不像伯爷,倒是求个自在。

    一时间,他倒是想开许多。

    都被皇父晾了十多年了,怎么还沉不住气?何必在乎旁人怎么看,还是要自己心里舒坦才好。

    会场上,唱标的笔帖式因高声半晌的缘故,嗓子已经有些沙哑,停顿了一下,又有个大嗓门的比帖式接上。

    “燕王鼎?这个东西还拍?”十三阿哥听了,有些意外,不解地望向曹颙。

    曹颙稍加思索,道:“十六阿哥向来行事谨慎,既然他认为能拍的,许是请示了上意,许是非国器。”

    曹颙不爱古董,但是居于权贵之家,多少也晓得些。

    毕竟是王权统治时代,皇家对于玺、鼎这些有皇权寓意的东西都很敏感。有什么好稀罕的,鼎是做过礼器,可是做过餐具。

    如今世面上流通的古董,多是各地的盗墓贼手中流出来的,曹颙更是兴不起趣味来。

    要是宗室人家,当晓得这个规矩,就算偶尔得了鼎器,也多是往宫里献的多。

    一万八买一只燕王鼎,这般手笔的,宗室里没有几个,其他权贵之人,就有点不好猜了。

    这边屋子倒是安静,也不见有人招呼笔帖式递帖子。

    按照规矩,要是看到自己的中标数,就能交帖子给笔帖式安排交银子。

    另外一间包间内,已经有人捧着请帖,跟着笔帖式出去办手续。

    少一时,那人就捧了红缎子面绒盒进来,恭恭敬敬地摆在桌子上。

    面对帘子的椅子上,坐着一个穿着宝蓝色老者,容长脸,面容有些消瘦。他左手坐着个青年人,二十五、六的年纪,留着短须,看着甚是稳重;他右手,坐着是个少年,十五、六岁,长眉细眼,看着文雅不失英气。

    “玛法,这就是燕王鼎了?”看到红盒子,那少年带着几分好奇,问道。

    那老者不是旁人,正是前几日才从畅春园回宫的康熙。听十六阿哥前几日禀告银行拍卖之事,有了兴致,带着两个孙儿过来溜达。因微服出来,这称呼中就去了“皇”字,只做寻常旗人人家称呼。

    坐在他左手的,就是皇长孙弘皙;右手的,是十四阿哥嫡子弘明。这两个孙儿,是皇孙中的得意之人。

    听了孙儿发问,康熙点了点,命边上侍立的魏珠打开盒子。

    巴掌大小的鼎,墨玉所制,雕工古朴,周身刻着鼎文。

    康熙拿起鼎,一边看着,一边用眼角的余光,打量两个孙儿。

    弘皙看似恭谨,但是看到得这鼎时,眼神还是有些波动;弘明则稍显木讷,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,支愣着耳朵听外头的唱标。

    “这是今儿淘换到的第一个好物件,你们兄弟两个谁要?”康熙摩挲着燕王鼎,对两个孙儿问道。

    弘明听了,望向弘皙,兄弟两个皆起身。

    就听弘皙回道:“阿玛慈爱之心,孙儿们尽知。既是玛法看上的心爱之物,孙儿们怎敢夺玛法所爱?”

    康熙望着他,看不出喜怒,转头望向弘明,弘明躬身回道:“玛法,这个东西贵重,孙儿们怎么受得起?要是玛法要赏孙儿,孙儿宁愿直接求银子,多买些獾油,送到西北去,省得阿玛遭罪。”

    听提到十四阿哥,康熙摆摆手,叫两人坐下,道:“难为有这份心,你们都是好孩子。”

    弘皙面上没什么,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攥得死死的。有心的怕是弘明,才十五岁,就晓得在皇玛法跟前卖乖,更因十四阿哥领兵的缘故,早已取代弘皙的位置,隐隐成为皇孙中第一人。

    屋子里一时有些沉闷,康熙听着外头的唱标。当唱到他拍的那幅唐画时的编号时,康熙留神静听,结果唱出的价钱,并不是他所标的两万三千两银子,而是两万五千两银子。

    他写标时,弘皙同弘明是看见的。如今听到不是祖父,他们两个也甚是意外。

    康熙心里虽有些失望,但是也没有太放在心上。毕竟拍卖而来的银子,出去银行的本银利银,剩下的半数要入内库。

    当时十六阿哥同他提这个法子时,还带着几分炫耀提到,看着像是便宜了,实际上这些东西拍卖下来,会比卖给外头还赚银子。

    康熙还笑骂十六阿哥不成体统,带了铜臭之气。今日一看,果不其然。

    就说那副字画,古玩师傅给出世面的估价两万两,却卖出个两万五千两银子的高价。

    不过,当他投的第三件、第四件东西也没拍上后,他还是有些扫兴。

    这三样东西,总价五万多两银子,康熙并不是肆意挥霍,而是想着十六阿哥支撑银行不易,他这做老子的,不仅帮不上,还跟着添乱,允许户部从银行支银子。所以,才拍下几件底价高、不容易卖出的珍玩,给儿子捧个场。

    没想到,宗亲权贵中却有阔绰之人,想到空荡荡的国库,还有一堆亏空账册。康熙的眼神有些冷了。

    这皇室宗亲,没有从户部借库银的有几个?

    要说今儿的拍卖,底价超过一万两银子的不少,多是田产。如今京外良田价高,二十顷的庄子就要一万多两银子。

    买房置地,花上万八两不算什么。这把玩之物,就几万两银子,让康熙如何不恼?

    他微微皱眉,吩咐魏珠道:“出去打听打听,这几样是谁拍下的。”

    魏珠应声去了,心里还在琢磨,怎么个打听法儿。都是包间,也不好寻人问。要是去找十六阿哥,圣驾驾临的消息就瞒不住。

    他正犹豫,就见前面有个包间出来的两个健仆跟着笔帖式而行。

    魏珠上前两步,记下了包间上挂着的天干地支牌子,寻思下一步该如何行事。这时,包间中传来爽朗的笑声,道:“本王今儿开运,除了那个燕王鼎,其他三件都拍到手了……小程啊,让你破费了……”

    魏珠在御前当差十多年,对宗室诸王也都熟悉,听了这声音,就转回身去,退回包间,低声禀道:“主子爷,方才那三件古董,是庄亲王拍得了。”

    “博果铎?”康熙听了,想起前两个月的御史弹劾,脸色更黑。

    户部缺银子,都得从内库这边打主意,这个庄亲王却是当没看见似的,该贪还贪。虽有个不开眼的小郎中扫了他的兴致,但是他毕竟是和硕亲王,上杆子奉承的人还是不少。

    想到今日博果铎的阔绰,都是这几年从户部贪来的,康熙就跟吃了只苍蝇似的恶心。

    都说庄亲王府的银库堆满了金银,除了王府早年的田庄,他们在直隶还有数个上百顷的庄子。从富足来说,是宗室诸王之首。

    想到朝廷的窘迫,再看博果铎,康熙对这个同辈堂兄,感觉变得古怪。想到其古稀之年无嗣,几个侄儿为夺嗣之时闹得不安生,他不禁有些幸灾乐祸。

    无嗣……康熙想到此处,心中冷哼了一声……

    弘皙与弘明两个,也察觉出不对,都加了几分小心。

    康熙已经没了来时的兴致,只觉得有些晕眩,抚着额,道:“回宫……”

    刚起身,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:“底价二十二万两!”

    二十二万两?那就是户部的绢帛同染料了,康熙又坐回座位。

    曹颙这边,直到唱标完毕,才开始留心外头。

    重头戏,这个时候才上演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唱标完毕,就有笔帖式出来,说的就是户部三库出来的绢帛同染料。

    底价二十二万两银子,仍是暗标,参与投标的直接写价格,而后交给各自包间外的笔帖式。

    王鲁生将心思都放在绢帛上,对染料兴致不大。

    说完染料,就是绢帛。

    绢帛分了两块,一块是上等绸缎绢帛细料,一块是平绸粗布,前者底价五十万两,后者八万两。

    王鲁生是要走南洋贸易的,自然是要好料子。

    只是写价格时,他有些踌躇。他已经听说了,扬州程家也在京城。犹豫间,他抬头望向十三阿哥同曹颙。

    这两位,只能爱莫能助。

    谁晓得程家会多大的手笔,要是真因少写了一两万两,失了标,影响的利润可不是万八千两。

    “十三爷,曹爷,这次上京,没想到会遇到这个事儿。俺从京城能筹集的银子,五十万已经是顶天了……”王鲁生带着几分为难,道。

    别的曹颙帮不上,这个却能襄助一二,笑着说道:“不要担心这个,我哪里多了没有,几万两还是能凑出来的。”

    十三阿哥也说道:“这两年南洋的利,爷都存银行,也有三、五万两银子。爷没有使银子的地方,若是你要用,明儿就叫人支出来。”

    王鲁生憨笑两声,对两人抱拳道:“如此一来,俺就心安了。妥当些,就算多花几万两银子,只当是孝敬朝廷,往后也能赚回来。”说完,他拿着毛笔在纸上落笔。

    “六十万两”,超过底价十万。

    就是曹颙,也只能赞一声有魄力。

    换做其他人,晓得会场多是宗亲,商贾只有程家,怕只会添个几万两。毕竟程家不知道他在,开出的价格不会比底价高多少。

    看到这个数额,十三阿哥有些怔住。

    少一时,他转头对曹颙道:“孚若,那八万两的布,咱们也掺合一下?”

    曹颙不解他的用意,但是见他这般郑重,与平素截然不同,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,道:“好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