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八十五章 热夜(下)

衣山尽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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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一百八十五章 热夜(下)

    郭勋手一张,将他拦住:“毛相,陛下病重,你这么冒冒然冲过去,惊了驾可就麻烦了,连带着我这个负责宫禁的也要吃挂落,你还是不要让我为难吧!”

    毛纪正要说话,突然间,外面却传来阵阵海啸般的喧哗声,接着就是冲天大火熊熊而起,将东南边的夜空照得一片通明。

    这么大动静立即惊动了屋中其余二人,连一直坐在椅子上做木头人状的蒋冕也猛地站了起来,浑身颤抖着对杨廷和道:“杨相,外面这是怎么了,怎么了,你快想办法呀!”说到这里,他语气中竟带这一丝哭腔。

    杨廷和好象一切都尽在预料中一样,竟将眼睛闭上,淡淡道:“乱不了,乱不了,都不许动,全呆在这里。”语气虽然平淡,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。

    毛纪看外面乱成这样,知道平秋里他们已经发动,自然不肯在这里磨蹭下去,听到杨廷和这么说,有见郭勋挡住自己去路,顿时上了火,怒吼一声:“都给我让开,身为大明宰相,外面乱成这样,却来个不闻不问,究竟是哪家的规矩。毛某这就去豹房护驾,看谁敢阻我。”

    郭勋心中明镜一样,“我今日说不得要得罪毛相了,刚才元辅大人也说了,让大家伙都呆着别动,郭勋自然听命行事。”

    “你敢!”毛纪狠狠一拍桌子:“郭勋,谁给你的胆子,外面的骚乱究竟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“怎么回事情郭某不清楚,不过,毛相今日要出这个屋,却有些困难。”郭勋突然一把扯掉身上的长袍,露出满是伤痕的胸膛,如同一座铁塔一样矗立在毛纪身前:“毛相若今日要出去,郭勋身上这一百多道刀疤箭伤须不答应。”

    “流氓,痞子!”毛纪一张脸都扭曲了。

    “对,老郭今天就是要流氓一回。毛相,我们的圣上可是古往今来第一等英明的雄主,外面这点骚乱算得了什么,用得着你我瞎几吧操心?我劝你,还是等圣旨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毛纪气得差点将一口热血吐了出来。

    正在这个时候,外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。

    屋中四人同时抬眼望去,却见外面的院中走过来两人。

    一人正是正德帝的贴身太监毕云,他一脸的悲戚,走起路来跌跌撞撞,好象随时都要倒下去的模样。

    另外一人则是孙淡。

    孙淡一身布衣,面上表情无悲无喜。他身上穿着一袭青衣,左手提着衣摆,右手高举着一轴黄绫,脚步四平八稳,每一步都好象计算过一样,不长不短,恰好一尺半。

    清朗的声音传来:“杨首辅何在,有圣旨。”

    杨廷和猛地站起来,一双手颤得如同风中秋叶,眼眶里全是泪水:“杨廷和在此!”

    刚才还闹得不可开交的郭勋和毛纪同时安静下来,面上有两行清泪淌下:

    “臣,郭勋在此。”

    “臣,毛纪在此。”

    孙淡似慢实快,只瞬间就走进屋中,他高举着圣旨,静静道:“皇帝陛下已然大行,有遗诏给各位内阁阁臣,及郭勋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啊!”跟在孙淡身边的毕云软软地倒在地上,抢天呼地地痛哭起来。

    杨廷和只觉得浑身软得像面条一样:“臣,杨廷和接旨。”就要跪下去。

    孙淡提着衣摆的手一伸,扶住杨廷和,悲伤地说:“杨相不用跪,大行皇帝说你年纪大了,不需要跪着接旨。大行皇帝还说,这些年他行为荒唐,让杨相受了许多委屈,对不起了。”

    杨廷和听到这一句贴心的话,心中一疼,将一口热血吐的满地都是:“回陛下的话,杨廷和职责所在,不敢有丝毫怨怼。陛下待臣恩高义厚,臣只能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!”

    西苑,豹房外通道。

    火把近了,满目都是锦衣卫华丽的飞鱼服。只一眨眼,狂吼的“护驾”声在两边红墙上激起的回音就混成一片,层层叠加,如狂风一样扑面而来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黄锦动了,他抬起左脚朝倚在墙上的长棍一扫,细长的棍子弹簧一样弹出,“呼!”一声朝前飞去,正好砸中冲在最前面那个锦衣卫的鼻子上,直砸得他惨叫一声,满面都是鲜血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冯镇看见,黄锦身体一缩,瞬间弹起,如一只壮硕的猕猴,尖锐地叫了一声“打!”。就于半空中捞住那根水火囚龙棍,“喀嚓!”一声扫到一个锦衣卫卫士的脖子上,将那人脖子打断。

    冯镇也知道这个黄掌柜是个厉害角色,却没想到他的武艺高成这样。看样子,是同自己一个级别的高手。而且,此人的棍法身形快捷诡异,换成自己,仓促之下与之对决,只怕也要吃点小亏。

    好个黄锦,人还在空中,手中长棍,已如雨点一样落下:“打打打,咱家打你们一个棒打乌龟不出头!”

    惨烈的叫声连续不断,这一招黄锦蓄势已久,又是他一身武艺的精华所在,顿时杀得一众锦衣卫措手不及。瞬间又有三个锦衣卫卫士躺倒在地上,失去了战斗力。

    过道之中本就狭窄,一下子挤进来这么多人,锦衣卫的人数优势也发挥不出来,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,顿时乱成一团。有人在大喊:“并肩上,分了这个贼子!”有人则慌乱地去抽腰上的绣春刀。

    敌人的混乱正中黄锦的下怀,自然不肯就是罢手,普一落地,又是一棍当头朝一个卫士头上抽去。这一棍若落到实处,此人就算不死,也要变成一个白痴。

    “嚓!”一声,一柄长枪击来,正好拦住黄锦手中长棍。

    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反震力传来,黄锦顺势朝后一翻,翻了个跟头,才将这股力量消解于无形。

    他口中一声怪叫,长棍柱地,整个身体都挂在上面,如大猕猴一般,眼睛还在不住眨巴着。

    手握长枪的,站在黄锦面前的正是锦衣卫指挥使朱寰。

    因为通道里实在太窄,他右手一挥,身前的几个卫士同时退了回去。

    朱寰眼睛发亮:“好俊的大圣棍,你是黄公公?”

    黄锦从棍上跳下来,身体再次蜷缩成一团,尖锐地叫了一声:“正是咱家,朱寰,你事发了,还不束手就擒。”

    朱寰看了看巷道,嘿一声笑了起来:“黄公公,你选的好地点,在这里朱某的人数优势可发挥不出来,佩服啊佩服!不过,朱某自从做了这个指挥使就当自己是死人了,就没畏惧过什么人,要某束手就擒,凭你还不配!”

    黄锦满脸阴毒,还没等他说话,朱寰又看了冯镇一眼:“老冯你也来了,今天晚上可有的闹了,要一起上吗?”

    冯镇身体不颤了,他一挺腰走了出来,脚步沉稳有力,一派宗师气派:“还请教!”

    朱寰笑了笑,“果然要并肩子上呀,一个棍法大家,一个是南方拳宗师,朱寰很是不虚此行啊!”说完,他面上笑容一收,对身后的秦关和韩月喝道:“这里交给我,你们二人带着手下破开这围墙饶道过去护驾。”

    “是!”一声令下,便有两个锦衣卫力士提着大斧照着围墙不要命地劈去,想硬生生在上面破出一个洞来。

    “大胆!”黄锦又惊又怒,可声音还没落下,一阵劲风扑面而来。眼前突然出现一个硕大枪头,正笔直朝他咽喉挑来。

    黄锦一惊,手中长棍一压,试图将朱寰的长枪缠住。

    可就在这个时候,那枚枪头却突然消失不见,耳朵边却传来冯镇的叫声:“小心!”

    黄锦心中骇然,下意识朝后一跃,人在半空,胸口却是一疼。

    等他落地,低头看去,禁不住抽了一口冷气。原来,朱寰这一枪已经划开了他的前襟,在他胸口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。

    有大量热血涌出,撒落一地。

    刚才若不是他见机得快,朱寰这一枪已经破开了他的胸膛。

    冯镇一声大喝,右拳“咻!”一声击出,直奔朱寰背心。拳头在空中击出一片啸音,显示出其中所蕴涵的爆炸性的力量。

    朱寰知道其中的厉害,不敢硬接,枪尾在地上一点,整个人如大壁虎一样蹬上墙面,朝黄锦弹去,“黄锦,你不是很快吗,咱们今天比一比,看看谁更快!”说话间,就是十几枪下去。

    空气中传来墙棍相互磕击的碎响。

    “好快!”冯镇瞳孔一缩,脚下踏着八卦方位,溜冰一样朝前滑去,正要加入战团。

    黄锦却发出一声刀子般的尖叫:“冯镇你这个蠢货,我死不了,拦住其他贼子,别让他们绕道!”

    冯镇着才发现,其他的锦衣卫已经在墙上砍出一个碗口大的洞穴来。

    冯镇只得无奈地停了下来,朝他们冲去。

    两条人影跃将出来,一人手使双刀,一人空着两只手。正是秦关和韩月。

    这二人本是冯镇的手下败将,本不是他的对手。可今日的情形有所不同,秦、韩二人都穿着薄皮甲,冯镇又空着两只手,拳头一旦击到他们身上还剩几成力,谁也不知道。而且,秦关脚上的官靴尖上还镶嵌着两个铁头,若被他踢中,就算是一头牛,也会顿时了帐。

    “老冯,对你的武艺,我们弟兄是很佩服的。”秦关喝道:“只不过,今日之事,咱们各位其主。我不会手下留情,还往冯大哥也未必竭尽全力。”

    冯镇一声厉喝:“你废话太多了。”说完,就一拳击出。这一拳势大力沉,带起一阵狂风,瞬间打到秦关的铁鞋头上。

    “当!”一声,竟击出铿锵的金铁之音。

    “啊!”身后,又传来黄锦一声痛楚的叫声。

    “哈哈,老黄,你又中了我一枪。比快,你比不过我,比力气你也比不过我,看你拿什么来挡我?”朱寰轰然大笑。

    “他奶奶的,咱家不能输,咱家再不想回安陆那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去了!”黄锦继续惨叫,手上却不停,同朱寰打得激烈,一边缠斗,一边尖声咒骂:“孙淡,孙淡,你这小子究竟在干什么,怎么还不来,咱家要死了,快点过来吧!”

    几点热血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溅而来,直接落进冯镇的领口中,激得他身上一颤。

    冯镇也不回头,只一拳一拳朝前轰去。他虽然也连续击中秦、韩二人,可这二人身上的铠甲十分结实,竟一时打不倒他们。

    只见这二人口中不断有热血涌出,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,可动作却依旧狠辣快捷,仿佛不要命一般。

    眼前是无数条腿影和韩月忽快忽慢的双刀。

    那边,锦衣卫突然发出一阵欢呼:“开出路来了!”然后是砖头落地的声音,一股浓重的灰尘在巷道中弥漫开来。

    冯镇心中一沉,动作竟缓了缓。韩月手中的那把短刀借机一划,在他腰上划出一道两寸长的口子来。

    冯镇疼得冷汗淋漓,心中大喊:主人,你怎么还不到,快来不及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