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节 名正

引弓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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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张所这顿讥讽,呼延庚脸皮厚,倒不以为意。但在座的张叔夜和张诚伯脸上有点挂不住了。自从三位张相公领头上表劝进,赵氦黄袍加身,意味着中书省、枢密院和御史台都默认了呼延庚主导朝局,默认了皇帝对呼延庚亚父的称呼。

    呼延庚现在是亚父,接下来就是要加九锡,剑履上殿,赞拜不名,一步步的与天子比肩,最终“田氏代齐”的结果,连汴梁的贩夫走卒都能看出来,张叔夜等人岂会不知?

    但张叔夜心怀社稷,对“呼延代赵”虽然感觉遗憾,但并非不可接受。呼延庚即位有利于社稷和百姓,那赵氏变成个富家翁,张叔夜乐见其成。

    张诚伯则是著名的能臣,只要是对朝廷有利的事,他可以和蔡京合作。呼延庚除节度使的诏书,他作为中书侍郎毫不犹豫的副署。至于这个朝廷一步一步变成了姓呼延,张诚伯知道自己管不了,也根本不想管。只要这个朝廷还不错,那张诚伯就安心做事。

    张叔夜和张诚伯,张枢密和张中书,知道同列三相公的张所是一个方正的人,也敬佩他的品格,但没想到,张所会在这当口,把三人达成默契的事情,拿出来对呼延庚发难。

    呼延庚低着头,把玩着手中的酒杯,说道:“天官说什么主政于内,统兵于外,当我是董卓吗?”

    “尔行废立之事,定会留下董卓一般的骂名。”张所又改口用表字称呼呼延庚,“庶康,做一个有功于社稷的名臣,留给儿孙一场富贵,便是足够,何苦要逆天而行呢?”

    逆天而行?张天官你自己掉进坑里,可不是我挤兑你。呼延庚道:“请教相公,何谓天?”

    “常言天,齐究何也?昊曰:无题,未知天也,空空旷旷亦天。”为了编写轩辕道的教义,呼延庚对涉及天道、天意、天下的古籍还是下了一番功夫。他开始侃侃而谈。

    慢慢的,就说到了百姓,社稷与天下的区别。

    “魏晋代汉谓之禅,以唐代隋谓之禅,本朝代周亦是禅让,此三者,相公以为,何谓顺天,何谓逆天?”

    “魏晋代汉之后,便有五胡之乱,可称逆天而行,而唐代隋,抵御突厥,让朝廷没有再次落到胡人手中,则是顺应天意。”张所总不能拉下面皮说唐太宗是逆天而行。

    “那相公以为,御索虏而保汴梁,功绩可以和唐国公拒突厥相比吗?”

    “庶康,眼下与隋末又不同,倒是与季汉相似,魏晋强取汉祚,落得五胡乱华,司马氏的后人给胡人做奴隶。庶康,你要引以为戒”

    “相公有亡国,有亡天下。亡国与亡天下奚辨?曰:易姓改号,谓之亡国;仁义充塞,而至于率兽食人,人将相食,谓之亡天下。”对于后世的经典段落,呼延庚也是拿来就用。他当然不记得全篇,但加入自己的理解,相反更有说服力。

    “魏、晋人代汉,是天下无父无君而入于禽兽者也。司马氏何怪其相率臣于刘聪、石勒,观其故主青衣行酒而不以动其心者乎?何以亡天下?乃司马只顾其一家一姓之朝廷也。”

    呼延庚借着后世顾炎武的话,把朝代与天下区分开来。接下来的工作就简单了,只要证明宋代一定会灭亡,但呼延庚篡位,亡的是赵宋,呼延庚不篡位,亡的是天下。

    话题慢慢进入了呼延庚熟悉的轨道——架空历史。要证明赵佶、赵桓、赵构是昏君三连没有一点难度。

    张所谨守“臣不言君之过”,又不习惯昧着良心说话,就不再和呼延庚争论。

    现在辩论进入尾声,即“保天下”才能得到百姓的支持,而百姓只会支持“保天下”的人,“是故知保天下,然后知保其国。保国者,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;保天下者,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。”

    四次汴梁之围,贩夫走卒都站上城墙,与金贼厮杀,谁得到百姓的支持和爱戴,还有疑问吗?

    “天下兴亡,匹夫有责。果然是高论。”张叔夜打圆场,“诚伯兄,你看这梅花凌霜斗雪,风骨俊傲,不如你我各自赋诗一首。”

    张诚伯也笑:“一时没什么佳句,不如以梅为题,做七字联。”

    呼延庚道:“这般风雅,末将只好遁走。”他提起酒壶,“待吾与列位相公斟酒去。”

    待他走进屋去,张叔夜道:“今日可为天官捏了一把汗呀。”

    “枢密见笑了,吾观此子,虽然年纪轻,读书也不多,但胸怀宽广,绝不至于恼羞成怒。”

    “此子其势已成,对陛下也算亲厚,天官,你我阻挡不了他。”

    “唉,尽人事,听天命。只求救得赵氏一族的性命。”

    呼延庚不知道三位相公的这番议论,他召集河北河东的文臣武将进京,就是要借着封赏的名头定制度。

    大约在上元节之前,外地的文臣武将们都到了汴梁。马扩看见汴梁城墙,不由得有些恍惚。近十年以来,戎马倥戎,马扩曾经数次进出汴梁城,但多数都是兵火纷飞的景象。要说

    和眼前一样的繁华的灯市,还需回溯到宣和三年。

    那一年,马政,马扩父子与金人结下了海上之盟,马扩回到京城,与赵隆的女儿亸娘完婚,那个上元节便是汴梁渡过。那一次他住在刘锜家中,刘家娘子在潘楼街置办了一桌酒宴,以观赏道君皇帝卤薄队的威仪。

    从那以后,汴梁就进入了永无止歇的厮杀和毁灭当中。不到十年的时间,四次围城,城墙之外早已是沟壑纵横,现在简单的用木板铺出几条大路。

    以州桥为中心,向四面八方辐射的几条最热闹、宽敞的大街,诸如天汉桥街、临汴大街,马行街、潘楼街,界身、桃花洞,炭巷,早已不复存在。汴梁城中全是用青砖搭出的一排一排的房屋,墙壁上整齐的开着射孔和观察口,屋顶上安装着用来挂信号旗的竹竿。

    整座汴梁城,就是一座工事,或者叫,筑垒地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