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六六章 最期冀的人

天子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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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惠娘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,得知自己已经死了。

    这给她心理上带来了很大的冲击,她开始害怕,怕被杀人灭口,或者是朝廷追查出事情的真相,会不会连累她的女儿一并问斩。

    惠娘的身体颤抖着,一直到天亮时,她才被人押着进到牢房内,因为这片牢房有近半监号被烧毁,所有囚犯都只能被集中进行关押,惠娘跟三四个女囚关在一起,刘婆和狱卒都在外边守着,不时走过来看看。

    折腾了一夜,此时那些女囚已经非常疲累了,她们靠着墙很快就睡了过去,惠娘虽然感觉眼睛发涩,但她没有半点儿睡意,她很怕接下来会出什么事。

    到上午时,都察院和大理寺来人查看刑部大牢失火,随后连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来了,惠娘尽量低着头不被人看到。

    “上面有交待,既然报了死五个就只能是五个,谁要是泄露出去,杀无赦”惠娘提心吊胆中,听到门口刑部的官员在对刘婆做交待。

    刘婆的声音传来:“大人的话,老婆子记着了,老婆子明白该说的说,不该说的不说。”

    之后刘婆和几个狱卒相继被叫出去问话,回来后表情都很正常,不时嘻嘻哈哈说着话。看得出来,这次火灾并未影响到这些牢房里手捧铁饭碗的狱卒和三姑六婆。

    惠娘在惴惴不安中等到中午,终于开饭,仍旧是非常粗糙地带着糠和小石子的粟米粥,以及一盘连咸味都没有的水煮白菜。

    惠娘拿起饭碗,突然感觉一阵心酸,以前吃好东西的时候没觉得,现在突然吃糙饭淡菜,让她感觉无比悲凉。

    不过,这一切都是自找的

    好端端过旁人羡煞的日子,可偏偏为了心中那口气,不听劝告,非要去努力争取,到最后却把自己给搭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你不吃,我吃”

    旁边一个三十出头横眉吊眼的健壮妇人见惠娘手捧着碗不吃,直接把粗碗夺了过去,几口便喝下肚子。

    惠娘想说什么,对方恶狠狠剜了她一眼,把粗碗丢了回来,“吃你的是看得起你瞧你细皮嫩肉的样子,以前你家老爷很疼你吧别看你是太太,而我只是厨房劈柴的仆人,但到了这里,所有囚犯都一样”

    “你以为把脸自个儿涂黑了,那些狱卒就以为你是丑八怪吗那些家伙一个个比猴子还机灵,什么时候色心大发拉你出去,到时候你就知道厉害了”

    惠娘逆来顺受,不敢吱声,因为她自己本身是小脚,就算有点儿力气,也没法跟眼前经常干重活的粗壮妇人动手。

    那些女人吃饱了,有的找了个角落躺在稻草上睡了过去,有的则说及昨晚那场大火,惠娘缩着身子,躲在角落里不敢说话,她抱着腿,感觉很无助,她很希望这时候能有个人当她的依靠,她自然而然想到沈溪,想到沈溪前日来看望她时说的那番话,每一个字都印在脑海里。

    “烧死的那个陆家妇人,听说是个毒妇,把她丈夫克死不说,还出来抛头露面,这世上真有这般不知廉耻之人”

    那健壮妇人开始议论起惠娘,但说的却是那个已经“死去”的她,“死了也好,早死早超生,反正连祖坟也进不去,这种女人活着就是给夫家人丢脸。”

    这年代,三从四德的思想根深蒂固,惠娘听了这话,面带羞惭之色,她也后悔出来抛头露面。以前经营小药铺,能勉强维持自己和女儿的生活,其实也挺好,可偏偏让她遇到沈家人,不知那是幸运,还是不幸。

    “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,我还是希望遇到他们一家。”惠娘暗自垂泪,嘴上轻轻低语,“至少相识过,此生无憾”

    惠娘心里无比悲伤,靠着自己的膝盖,逐渐睡了过去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分,到开饭时,惠娘依然睡意朦胧,她想的是能就此长眠过去该有多好。

    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,听到开锁的声音,惠娘睁开眼,就见刘婆走进牢房,呼喝道:“犯人要分别关押,把人提走”

    当即上来一群狱卒,那些女囚各自被一名狱卒押解离去,而惠娘身边却站了两个人。

    别的女犯被押送到大牢内部临时修缮过的监号,距离之前火场不远,而惠娘则被押着往外走。

    “这这是要往何处”

    惠娘心里无比紧张,她感觉这是走出牢房的路,若是有人要杀了她,可没人能为她做主,因为她已经“死了”,已经是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之人。

    “秦夫人,你可别轻举妄动,我们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,你若是乱动,我们会杀了你,连你的尸体也一并给毁掉”

    狱卒出言威吓,吓得惠娘噤若寒蝉,低着头亦步亦趋。

    惠娘平日在商会也算是见过大世面,口才了得,可面对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差役,她发觉自己很无力,就好像漂浮在水面的草芥和浮萍,身不由己。

    最终,惠娘并未带往大牢正门方向,而是来到后院一个单独提审犯人的囚室,等到了里面,惠娘被人蒙上眼睛,她刚要大叫,嘴巴已经被人用布帛堵上。身体拼命挣扎,但很快手脚便被绑住,就连脖子和腰腹也不例外,真正的五花大绑。

    “呜呜”

    惠娘心里无比悲哀,暗自悔恨,根本就不应该听沈溪的,或许之前一头撞死,比现在的处境更好。

    她流着眼泪,直挺挺地被人抬了起来,等她身体一轻的时候,感觉被人丢进了一辆马车里,身体被摔得生疼。

    “押走,找个地方埋了嗨,转眼又死了一个,真是晦气啊”有人在说话。

    惠娘听到这些人要把自己活埋,心境反而平和了。

    死对她来说,已经不算是很恐怖的事情,反倒是期冀已久,而且这样做,就不算违背了对沈溪做出的承诺。

    马车连续驶出几道大门,把守的差役均只是粗略打量一眼就放行。

    马车驶出刑部后门后继续前行,连续拐过两三条街道,最后在一个胡同口停下。很快,上来了一个人,把之前驾车的汉子替换掉,正要起行,却听一个声音响起:“小鱼儿,怎么面都不照一下,便离开了”

    惠娘听得分明,却是刘婆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刘大婶,我这会儿正有要事办理,等回头咱们再聊好吗”新来的赶车人回了一句。

    那刘婆却不管不顾,径直坐上了车架。

    为了避免人怀疑,那赶车人不得已驱动马车。

    刘婆调笑:“小鱼儿,听说你现在到二十四监做事了,要不要老太婆给你介绍几个姑娘要是哪一天你突然被净了身,那话儿可就用不上了”

    “不用,我正想办法调离御马监呢。”赶车的汉子虽然显得很不耐烦,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。

    刘婆笑道:“你做成这单大买卖,应该赚不少银子吧有了银子干嘛就该多找几个女人,为你生几个大胖小子,这样就算不小心得罪上官净了身,也算是为你们彭家留了后”

    而后刘婆跟那赶车人的对话,几乎全围绕女人展开。赶车人虽然很不情愿,但还是不时回应两句。

    刘婆一边说着话,一边掀开车厢帘子观察里面的情况。惠娘感受到一阵凉风吹来,正想挣扎,就被刘婆一巴掌打在脸上。

    那赶车的人道:“刘大婶,您轻着点,这可是个好宝贝,你要是打坏了,我们就赚不到钱了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心疼了要不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停下来,先让你好好快活一下没事的,又不是黄花闺女,就算送过去,那边也不知道。”刘婆阴阳怪气地说道。

    赶车的汉子赶紧道:“刘大婶,您这是想让我被人戳脊梁骨啊,要我真这么做了,以后死了都只能是个糊涂鬼。”

    刘婆嘿嘿笑道:“瞧你那怂样,不过不知哪家缺心眼儿,居然要这么个祸水明日里,顺天府会给她新的身份小鱼儿,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卖几个女人给你吧”

    一直走了半个多时辰,马车停了下来,那赶车人说道:“刘大婶,您看买这具死尸的人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,您老先回去”

    “臭小子,空口白牙想把我这老婆子打发了没那么容易”

    刘婆显得很生气。

    倒是那赶车人识相,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,最后是银锭对撞的声音。有了银子开道,那自然一切好说,刘婆兴高采烈下车,然后离开。

    赶车的重新跳上马车,掀开车帘说了一句:“夫人,请您见谅,很快就到地方,您算是安全脱离牢狱了”

    惠娘依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
    自己分明是被官府捉拿的要犯,现在连案子都没审结,自己突然就“死了”,现在看来,分明是刑部那边的人找了个替死鬼,把她给置换出来。

    是谁呢

    惠娘的心不争气地跳了起来,她马上想到沈溪,眼下她所认识的人中,唯一有能力把她用这种方式救出来的,似乎只有沈溪一人。但她又不敢太多的妄想,因为她知道,希望有多大,失望就有多大。

    马车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停下来,惠娘已经是心如止水,但她还是对未来多了一点期待。

    赶车人跳下马车,随后声音传来:“大人,死尸已经给您送来了,这一路上没人跟着”

    脚步声传来,还有一点光亮,可惜惠娘眼睛蒙着,嘴巴“呜呜”作响,却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“谢过大人谢过大人”

    赶车人好像是得到了什么赏赐,“大人,没问过您的意思,但料想此人您老熟悉,应该不用专人管教,小的便直接把人给您送来了您这就把人带走吧,近期可一定要看管好,要是人不小心走丢了,那可能不少人要人头落地。”

    很快,有箱子落地以及挪动的声音。

    惠娘正侧耳倾听,忽然车帘被人从外面打开,眼前一阵光亮,惠娘很想知道外面是谁,头不由昂了起来。

    突然有人上了马车,手放在她身体上。

    “呜呜”

    惠娘挣扎两下,但根本没用,直接被那人一把给拦腰抱了起来。

    那人力气很大,就像个壮汉,惠娘感觉自己身体一轻,身体便离开车厢,那人就要抱着她下车。

    “大人,给您马凳。”

    赶车人赶紧搬来马凳,那抱着她的人没有矫情,直接顺着马凳走了下去。但惠娘却不依不挠,拼命挣扎就算身体被五花大绑,她也忍受不了这种被人抱在怀里的别扭感觉。

    “别动”

    突然传来一个声音,非常低沉,但惠娘瞬间就老实了,她眼角很快滑下泪水,因为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,正是她期冀的沈溪。

    “这四箱银子,你带回去吧,辛苦了”

    沈溪对那赶车的说完,抱着惠娘上了另外一辆马车。

    这次马车里不再是坚硬的木头,而是铺垫有软枕和软被。

    沈溪没有解开惠娘的蒙眼布和堵嘴布,甚至连她身上的绳索都没管,把她娇躯放好后,沈溪亲自赶车,又是一阵颠簸。

    不过这次,惠娘心里温暖了许多,少了那种担惊受怕,多的是一种愧疚和自惭。

    还有一种幸福。

    她把头靠在软枕上,想象这就是沈溪的怀抱,可惜沈溪在外面赶车,没有给她依偎的机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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